组建缅甸人民国防军民盟真能枪杆子里出政权

5月5日，缅甸民族团结政府（NUG）宣布组建人民国防军（PDF），并表示该军队将是未来联邦军的前身。不少缅甸网民闻讯振奋不已，期望人民国防军保护示威者，维护民主选举结果。然而，克耶民族进步党（KNPP）副主席胡欧瑞（Khu Oo Reh）对此评论道，“据我所知，是人们自己走进丛林接受（民族武装组织的）培训，并非民族团结政府的决定。”他指出，民族团结政府已同众多“民地武”探讨过组建平民军事组织，不清楚其意图何在。还有匿名的少数民族组织向法新社（AFP）表示，该声明“令人困惑”。

随着缅甸示威活动逐渐减弱，冲突的烈度却不断增强。缅甸部分地方，特别是那些在示威活动中出现较多伤亡的乡镇，已宣布组建当地的“平民军队”。这些临时军事组织装备了气枪、猎枪等简易武器，西北部萨加因地区的组织还拥有自动步枪。相关组织同缅军爆发激烈冲突。4月下旬，新组建的钦邦保卫军（CDF）要求缅军释放被捕的示威者，其后与缅军发生交火，造成人员伤亡。

据南华早报（SCMP）报道，约250名反军政府人士正在接受克伦民族保卫组织（KNDO）提供的为期三个月的军事训练，科目包括武器组装、射击和爆炸物使用。该组织参谋长表示，“我们在同一条船上，互相帮助以生存、摆脱军事政权，重建我们的民主政府。”他称，克耶邦、若开邦和掸邦的民族武装也在这样做。这些受训者最终可能回到城市，与缅军持续展开游击战，对缅甸“叙利亚化”的担忧不断累积。

△示威者接受克伦民族联盟（KNU）武装组织培训（视频截图）。视频来源：南华早报（SCMP）

民族团结政府组建的人民国防军很可能由这些零散的武装力量组成。目前该支军队的兵员数量、组织架构、武器装备、资金来源等情况均不清楚。其可能同民族团结政府一样是一个只有主要官员的空壳宣传机构，也可能依赖已公开支持组建联邦军的克伦民族解放军（KNLA）。那么，民盟坚持建立平行政府和联邦军队意图何在？这对未来局势发展将产生何种影响？

一、民盟“非理性”选择实为无奈之举

民盟过去将自身与缅甸民主化绑定，赢得多数民众的拥护。然而民盟事实上无力驾驭民意。政局突变后示威活动由社会基层自发地组织起来，直到4月份才短暂地出现了个别运动领袖。民盟基层官员虽在运动组织上积极发挥作用，但民盟对整体局势的控制能力却较为有限。许多示威者已对民盟缺少实质性行动表示不满。民盟缺乏土地、人员、资金和武装力量资源，勉强组建的民族团结政府和人民国防军注定形大于实。

政局突变后，民盟较为理性的选择是利用示威活动高涨同军政府谈判，以换取军方为自身保留部分政治权力。然而民盟并没有这么做。捍卫民主是民盟的合法性基础，其在过去五年执政期间并未成功借助治理绩效实现合法性范围的扩展。军方导致民主进程出现倒退，民盟无法向其服软，否则就将失去民意基础。民盟组建平行政府和军队将帮助其增强对示威活动的控制力，但并不能增加与军方谈判的筹码。相关行为挑战军方在2008年《宪法》框架下享有的特殊政治地位，恐将加剧对立，缩小回旋余地。

东盟紧急峰会为民盟掌控局面带来一线希望，如果东盟成功使军方停止武力镇压，民盟可建立军方在其努力下终于作出让步的叙事，表明其有力地维护了人民利益。顺势与军方展开谈判，重回政治舞台。然而，民盟无力控制部分激进示威者“游击”式的示威和破坏活动，局势仍处于动荡之中。军方担忧示威者武装化趋势和示威活动反弹，坚持实行高压政策，给东盟推动建设性对话带来诸多不确定性。

二、民盟“枪杆子里出政权”面临困境

毛泽东在1927年“八七”会议上结合中国当时国情提出了“枪杆子里出政权”的著名论断。决定缅甸政局走向的核心因素同样是“枪杆子”，其掌握在缅军和少数民族武装手中。强大的武装力量是军人对国内政治“一票否决权”的实质，民盟已意识到必须拥有受政府控制的军队。而建立自己的武装力量有两个渠道：一是寻求利用同情示威者的军官分化缅军，二是争取“民地武”的支持。缅甸军人拥有庞大的特权体系，且受到内向型军事情报系统的严密监控，民盟成功分化较困难。而从“民地武”获取支持，则可能被后者“当枪使”。

当前一些示威者接受“民地武”提供的军事训练，未来将依靠后者提供的武器弹药、活动资金与情报指挥开展活动。“民地武”可将受训者派遣入城市或留用，增大对缅军控制区的内外部双重压力，在实现战略战术目标的同时避免自身伤亡。同时，“民地武”还可借此提高声誉，进而获得美西方的支持。民盟走建立平行政府和联邦军的路子，看似是在践行“枪杆子里出政权”。可结果大概率将是被“民地武”利用，成为其与军政府斗争的工具。

处在这一局面幕后的是美西方国家。示威活动转向武装斗争将导致缅甸陷入内乱，迫使中国在印度洋方向上战略收缩。缅甸局势将对东南亚、南亚地区产生安全和政治溢出效应，助美国扩大与中国在印太地区的地缘竞争优势。内乱对民盟争取政治权力和推动民主化绝无益处。同时，房子失火时，除了房主没有人比邻居救火更卖力。民盟需展现魄力，以缅甸国家和民族利益为先，在东盟、中国等地区伙伴帮助下推动局势缓和。

三、面对现实是缅甸政治当前出路

当前局势缓和仍面临重重挑战。其一，近日军方放松仰光宵禁以展现善意，但考虑到示威活动出现小幅反弹迹象，军方大概率不会停止镇压。其二，民族团结政府宣布成立人民国防军，对缅军的威胁提升到新的层次。其三，美西方在道义上对东盟斡旋表示支持，但可能坚持要求谈判达成不切实际的目标，煽动民意、阻碍和解进程。要求释放昂山素季是示威群体核心呼吁，而清除昂山素季是军方接管权力的原因之一，军人不能接受昂山素季继续通过国务资政一职实际掌控政权。不过，军方也清楚“素妈妈”在缅民众心目中的崇高地位，因此对其的审判一拖再拖。未来的谈判应重点关注保障昂山素季的人身安全和自由。李光耀过去作出的建议依然有效，昂山素季宜作为精神领袖退居幕后，这是在现实条件下对她个人最好的结果。将来重新大选后军方会否主政仍存在较大不确定性，民盟若坚持平行政府的路径将被边缘化，若回归议会政治，就要准备好接受权力被分散和削弱的局面。

借用澳大利亚塔斯马尼亚大学教授James Chin的话：“At the end of the day, what happens in Myanmar will be decided by the gun and the bigger powers. That is realpolitik.”（归根结底，缅甸发生的事情将由“枪杆子”和大国决定，这是现实政治）。民盟和缅甸民众不应寄希望于博取“民地武”或大国的同情与怜悯，而应面对现实，争取最大限度地保留民主进程成果，放下对最优解的执念注定艰难，但选择满意解才符合缅甸人民的根本利益。

四、民族和解是缅甸破局关键

做难题能够帮助学生提高知识的运用能力，但错误率会比较高，容易打击学生信心。做简单题效果不大，却能带来成就感。故学生容易把主要精力放在简单题上，导致成绩提升有限。对缅甸而言，尊重民意、推动民主进程已在社会中取得广泛共识。这一目标是如此清晰而坚定，以至于军方在2011年放手开展民主改革，并在此次接管权力后承诺重新举行大选并承认新当选的政党。民主这道题答案始终明确，关键在于找到解题步骤。

相比之下，伴随缅甸国家发展始终的民族和解问题却缺少明确方向。一是少数民族通过坚持保有武装力量并适当维持进攻态势以巩固自身安全和政治利益，军方相应地动态调节军事压制的力度和频率，二者俨然形成某种“战略默契”，冲突具有长期性。二是2017年缅军对罗兴亚人的打压得到了一些缅族民众的支持，成为缅甸民族团结事业的心头之痛。三是民盟对少数民族政党的压制令后者意识到当前的民主实为缅族的民主，对民盟缺乏信任。

在这样一个少数民族约占总人口三分之一的国家，没有少数民族充分参与的民主是不成立的，民族和解实为缅甸深入推进民主进程的必要条件。缅甸民众将民主改革视为国家发展的头等大事，对民族冲突却习以为常。当前缅军和“民地武”与民主力量“两线作战”，民众将缅军视为国家发展根本障碍的倾向愈发明显，这无助于真正解决民族矛盾。民盟落难后大打民族平等牌，也很难取信于人。在社会稳定的前提下，军政府需将非缅民族视为平等主体而非“少数民族”，避免将民族问题政治工具化，推行真正意义的文化融合与共治。这样方能缓解各民族疑虑，为化解民族武装冲突问题、推动政治改革找到突破口。

政治改革需调和各利益相关者的冲突，如果说这次政变带来了什么新东西的话，那就是少数民族将不再被视为改革的“边缘人”。祝缅甸好运。